刘大爷的马骨胡
傍晚,太阳刚刚将红脸蛋藏进大山里头,余晖把半边天都染成了金色。
刘大爷照例坐在门前,调试着那把跟了他几十年的马骨胡。马骨胡,顾名思义,它是用马的大筒骨制成的,一头蒙上蛇皮,再接好红木手柄,它就差不多成型了。刘大爷用粗糙的手把它擦拭了好几遍,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岁月将他的黑发染成了白霜,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沟壑,但他的眼睛仍是炯炯有神。他轻拉丝弦,清脆的旋律便如山泉水一样倾泻而出。
可是刘大爷拉马骨胡不仅仅是图老有所乐,他的心里藏着另一个秘密。不一会儿,马骨胡声渐渐低了下来,最后仅剩刘大爷那望向大山后天空的目光……
改革的春风吹过中华大地,也吹到红七军奋斗过的红城—百色。刘大爷那会儿才满三十岁,又把父亲传授的拉马骨胡手艺搬了出来,和小街上的众多壮剧爱好者一起,开始给大伙表演。壮剧由乾隆时期的“门口戏”发展而来,经过老一辈不断探索,它已形成壮家的一个特色。高高的坡头是他们的舞台,刘大爷和几位伴奏者坐在一旁,坡下弯弯的梯田田埂上,站满了小街的老老少少。夜幕半降,表演就开始了。白面小生身穿精美的戏服,从场下走上来。“乖呀咧—”亲切的壮语从舞台上传下来,人群中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优美恬静的腔调似农家酿制的糯米酒,将人们劳作一天的疲惫消去。月亮此时已爬上树梢,皎洁的月光与昏黄的灯光交织着,似无声的赞美。
当时,年轻的刘大爷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他们这个小小的壮剧团的表演也是花样百出,不仅把流传千古的《梁祝》、《天仙配》呈现给大伙,还将民间的寓言故事演绎出来,丰富了小街的文化生活。虽然“文革”时许多剧本、道具都被没收了,但老技艺已扎根在他们心中,不可磨灭。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街上楼房逐渐多了起来,昔日的土坡上也立起了漂亮的三层小楼,剧团唱戏的地点也改成了新建的篮球场。天还没黑,篮球场上就亮起了灯,红幕布后走出一位小旦。她脸上绘着精致的妆,踏着小步款款而来,两只手臂左右摇晃,长长的袖子如水波荡漾开来。马骨胡声时高时低,时而清脆明亮,时而委婉圆润,融合小旦优美的唱腔,成为夜空下最美妙的旋律。
拉完一场《梁祝》,刘大爷缓缓睁开眼,眼眶早已湿润。看着台下满是与他同龄的人,刘大爷总觉得却少了点什么。
一天傍晚刘大爷从菜地扛着锄头回家,遇上了街口的三婶,她的戏最为受欢迎。三婶此时却是面带沮丧,看到他,叹了口气,“刘叔,现在的年轻人对我们的戏都不感兴趣了,以后怕是没人看。”
可不是,他那儿子一天到晚只看那些外国大片,打招呼都用“哈啰”,对小街的戏提不起半点兴趣。刘大爷无奈地摇摇头,一声没吭,与三婶挥手告别。
回到家,刘大爷拿出好几天没动的马骨胡,轻轻擦拭了一遍,坐到门前。清脆的马骨胡声在空中散开,随风越飘越远。
不一会儿,稚嫩的童声打断了悠扬的马骨胡声,“爷爷,您拉得真好听,能教教我吗?”
刘大爷停下手上的动作,将面前的孙子抱在怀里好久。
两天后,小街的书记开会回来,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北路壮剧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政府大力支持民间壮剧团开展各类演出活动。
一时间,小街上被欢呼雀跃的人们挤满。此时正是傍晚,余晖映红了晚霞,天空下,大山也被披上了金纱。
刘大爷没有照例拉他的马骨胡,而是拿着它坐在门前,望向远方,嘴角已弯成了弧形。
县里即将开展文化艺术节了,刘大爷要到县里演出。
在刘大爷临走的那天,儿子竟抱着孙子跟上了他。“爸,以后我跟您学拉马骨胡吧!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做后辈的应该给他传下去。”听到儿子的话,刘大爷的眼里闪过一丝明亮的色彩,然后满意地笑了。
宽敞的舞台上,演员轻摇手中的扇子,步履翩翩。稳固明朗的调子回荡在舞台四周,古朴悠远,如山谷间水珠滴落的响声,带着大自然的淳朴,沁润人心。
刘大爷坐在场边等候上场,他握紧手中的马骨胡,朝着宽敞的舞台,再次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指导老师:陆德金)
小编告诉你:马骨胡在壮语中称“冉督”、“冉列”。“冉”为胡琴统称,督,为骨头,意即用马、骡、牛的骨头制成的胡琴。故通常称之为马骨胡或骨胡。壮语又称“冉列”、“冉森”。“列”、“森”兼有体积小、发音高而尖之意。“冉列”又是由传说中一对青年男女的名字所组成。形制与奚琴类型的乐器相似,音色清脆明亮、悦耳动 听,常用于独奏、器乐合奏或为民间歌曲、说唱音乐、壮剧和布依戏等戏剧伴奏。流行于广西壮族自治区隆林、西林、田林、百色、乐业、凌云等桂西百色地区,贵州省兴义、安龙、贞丰、册亨、望谟等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和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富宁县等地。 |